“有手就能做”“不做就是傻”“早做副业,早赚钱”……致富论、成功学、创业经的视频内容在各大短视频平台悄然兴起,讲授这些内容的主播们被“粉丝”称为“老师”。“有钱”“有赚钱经验”是他们的共同特征视频副业,而一旦成为爆款,直播、卖课、开线下私董会,走上“变现之路”成为他们的共同选择。
“短视频带货”“打造个人IP”“流量变现”,在这群“知识主播”的口中,借助短视频赚钱成为新的风口。他们的课程多以教人如何在短视频平台赚钱为目标,课程费用少则几十元,多则上万元。不少人开始涌动,部分买了课的人感觉自己成了“韭菜”,质疑和争议随之而来。
“教你赚钱的都是赚你钱的”,有人在网上分享“被割”心得,有人开始劝退想要买课入坑的网友,也有人正到处投诉和维权,要求退款。
“有手就能做”
“听完那场直播课,我极度焦虑。”李欣然回忆称,在年初那场1元直播课里,自称抖音知识付费赛道变现第一的主播“透透糖”分析了多个“网红”账号的成功案例,“都是普通人怎么通过短视频赚钱,比如宝妈怎么干,养狗的又怎么干,有的月入30万,有的能赚100万。”
在这名主播的口中,短视频带货是“有手就能做”“投入小,机会大,回报高,又轻松又没有风险”的副业。李欣然像打了鸡血一样,“感觉人家都能做,我也能做。”
接着是课程的推销。由主播“透透糖”和在线职业教育平台开课吧独家合作的短视频带货课程原价9980元,当晚的前50名付款者可获得平台4000元奖学金补助。“如果还觉得有压力,给大家申请了分期免息,利息开课吧来补贴。”在学员录下的一段直播视频中视频副业,主播卖力讲解着,不时抛出各种优惠和承诺,包括7天无理由退款,为每位学员配备“陪跑老师”、一对一辅导等。
更让李欣然等一众学员抱持着“信任”的是,这名主播自称为“国家级讲师”。在相关宣传页面上,“透透糖”的头衔包括某部委直播电商课程讲师、某报社特约讲师和某广电主播培训课程内容负责人等。
主播在售课中自称“国家级讲师”。受访者供图
自嘲“没抵住诱惑”的李欣然最终花了5980元成为“透透糖”“短视频带货爆单实战营”的一员。那段时间,她白天上班、带孩子,晚上上课,还要学着拍视频,发视频,常常折腾到凌晨一点,“发了一二十个视频,没有什么播放量,一件也没卖出去。”
李欣然提供的协议内容显示,课程分为录播课和直播互动答疑课,“录播课是透透糖,直播课不是她本人。”
“课程大部分还是讲解别人的成功案例,没有什么实操课。”她几次找到“陪跑老师”,希望对方给予指导,回复总是延迟。“上午发,晚上回(复),晚上发,第二天回,也只是让我继续发。”课程的内容和质量都让李欣然觉得“不值”,有种被“欺骗和忽悠”的感觉。
“把我屏蔽了”
对课程的不满很快蔓延开来,李欣然发现,越来越多的学员开始网上投诉,要求退款,她也加入其中。
在某投诉平台以“透透糖”为关键词,共有800余条结果,内容多指向其“打着国家级讲师的旗号虚假宣传”“退款难”“诱导贷款买课”等问题,而其合作平台开课吧的投诉结果则达到了上万条。
一名经营实体店的学员告诉记者,其做了十多年的线下生意,本想通过学习这门课程将线上生意也做起来,没想到“踩了大坑”,“课程对我们没有任何用处,承诺的补光灯也没有发货。”听了一节课后,这名学员寻求退款,不料被“陪跑”老师删除微信。看到有人在“透透糖”的直播下留言称“我上头了,我要报课”,她回复道“报了更上头,骗了多少人5980”,留言很快被删除,再点进主播的短视频账号,已无法看到相关视频作品,“把我屏蔽了。”
就主播“透透糖”相关身份问题,记者电话咨询了所涉报社和广电的工作人员,对方均回复称未授权过该主播相关身份。
在相关投诉中,还有学员称其不仅买了“透透糖”短视频带货课程,还购买了其另一门名为“智慧女人幸福创造营”的课程,售价5998元,收款方同样为开课吧。在宣传海报上,这名主播的身份也从“国家级讲师”变成了“两性情感专家”。
王婷购买课程订单截图。受访者供图
“(智慧女人课程)我一秒钟没听。”付完款的第二天,王婷就后悔了,“短视频(课程)我都花了快6000块,也没做出个什么来,听完了这个课,我就能幸福了吗?”冷静下来后,王婷甚至没来得及签订课程协议,就赶紧申请了退款,客服称需要等待30个工作日,此后客服称已经安排了退款,但还需要等待。从4月等到7月,直到开课吧传出“裁员”、“欠薪”、被学员维权等消息,王婷意识到,这笔学费可能很难要回来了。
在人民网“领导留言板”,针对网友反映的开课吧退费问题,北京市海淀区人力社保局回复称,网友反映的问题属于预付式消费,警方已介入开课吧问题。已无法通过行政调解解决消费者问题,建议消费者向公安机关报案或通过司法程序维权。
“从负到亿”?
主播能否自称“专家”?今年6月,国家广播电视总局、文化和旅游部联合发布的《网络主播行为规范》明确要求,对于需要较高专业水平(如医疗卫生、财经金融、法律、教育)的直播内容,主播应取得相应执业资质,并向直播平台进行执业资质报备,直播平台应对主播进行资质审核及备案。
“既然自称专家或学者,起码需要一些权威部门或主管部门颁发的资质和证书去证明身份,否则平台不应该允许这些主播对外宣称有这种名号和头衔。”上海申伦律师事务所律师夏海龙告诉记者,目前的监管偏向严格,对《网络主播行为规范》中的条款倾向于从严解释,这类售卖短视频带货课程的主播也可归到“教育”类。
“我50岁的学员是如何一星期做出百万爆款”“几个姑娘直播跳操月入2000万”“游山玩水还能月入300万”教人包饺子半年150万” “为什么他能赚到这个钱你不能呢”……“透透糖”在抖音平台的粉丝近百万,据其在短视频中介绍,该账号从去年4月开始做,至今粉丝近百万,其发布的短视频内容大多为教人如何赚钱、分析其他“网红”账号如何成为爆款,以及普通人如何通过短视频变现。
就学员对“透透糖”“国家级讲师”等身份的质疑以及课程质量、退款等问题,记者联系该主播未果。
短视频主题多为“教人赚钱”。截图
“教人赚钱”少不了首先要证明自己是“有钱人”,以及自我包装一番,讲述自己的成功故事。短视频中,“透透糖”自称“富婆”,身边也都是“又潇洒又独立的富婆”,而这也是不少知识付费博主惯用的方式。开课吧另一名售卖短视频变现课程的主播“大蓝”,抖音个人认证为“财经自媒体”,自称“白手起家,三次破产东山再起”“有丰富的从身无分文快速搞到100万的经验”“分享从负到亿的财富真相”,更是直接在其短视频中表示“搞培训割韭菜”。
针对“知识博主”“创业导师”的争议一直未停止过。有学员买过课程后自认被“割韭菜”,开始发布相关“揭秘”短视频。有主播同行称课程被抄袭,发视频维权。还有主播同行更是公开喊话“提高课程质量”“别再割韭菜”,掀起骂战,而这些在不少网友看来也是为了“红”,为了“流量”。
“入行有门槛”
回想起年初花1块钱听的那堂课,李欣然依然记得那种脑子嗡嗡的感觉,“整个就像洗脑一样。”
主播那种强大的气场、自信的状态以及各种承诺和爆款案例,让李欣然觉得短视频带货“很简单易上手”,适合作为一份副业发展。主播分享的宝妈成功案例更是精准地抓住了李欣然的心理,“看人家宝妈那么能干,讲得我一度焦虑,她还说这钱是白捡的。”
在行业资深从业者李想看来,不管做短视频带货还是直播带货,都是有门槛的,“看似很低,其实蛮高的。”
他表示,如果纯粹是个人做主播,不仅需要拍摄、剪辑的能力,还要具备文案撰写和选品能力。此外还需要针对用户和粉丝的运营能力。“有些同行老师会故意掩盖学习难度,让普通人认为这是一件超级容易的事情。”李想称,如果不是有相关行业从业背景,或者很强的执行力并且坚持学习持续输出的话,大部分人很难做起来。
干了十多年实体生意的王婷去年离开传统行业后,如今的线上生意正有起色。“现在回过头去看买过的那些上万元课程,其实踩了很多坑,绕了很多弯路。”
在王婷看来,不少知识主播的课程其实在打信息差,“尤其是刚上路的小白什么都不懂”,她告诉记者,开启线上店铺后才知道平台官方都有相应的免费课程,而且课程内容都是最新的,“比那些老师的(课程内容)还新。”
对于如今短视频培训行业引发的争议问题,李想认为,行业内相关培训师的背景和资质参差不齐是乱象频生的原因之一。“这行里很多所谓的‘老师’可能去年还是做微商、做美业、搞营销的,摇身一变成为新媒体导师。大家一跟风,发现什么方式(对招生)有效就会怎么做。”
至于外界质疑的是否有“坑蒙拐骗”的情况,李想坦承,对于从业者而言,如果不夸大宣传,甚至没有存活的可能。“用户喜欢看一些刺激的、冲突性强的内容。”他说,不这么做很难被推荐,很难获得流量,招不到生。
李想提醒想要进入这行的人不要抱有不太现实的幻想,“确实有人做短视频挣了钱,但这些人要么足够努力、付出得足够多,要么天生具备得天独厚的条件。身为一个普通人,如果啥也没有,只是看到人家爆量了,也想爆量,不现实。”
(文中李欣然、王婷、李想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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